卜树领，江苏省扬州市广陵新城管委会原主任。面对工程建设领域里一些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现象，刚过不惑之年的卜树领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慢慢地，在随波逐流和放纵私欲中，卜树领的人生航船迷失了方向，消逝在云谲波诡、凶险莫测的海洋中……2011年12月15日，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被告人卜树领因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280万余元，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

　　“这期间我经历了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刻骨悔痛，也进行了论果辩因、溯流追源的深刻反思。”面对党纪国法的严惩，卜树领说，“貌似三四年的突变，实乃心灵之光渐暗，其因内外杂陈，初步剖析综罗，四种错误心理合力推波而成今日之恶果。”

　　仕途失落

　　自视甚高的卜树领总是与周围比他升迁快的干部比较，越比越感到难掩的失落。

　　1991年，卜树领从扬州师范学院历史系毕业，成为同届学生中少数几个被省教委批准直接分配到机关工作的毕业生之一。

　　被分到广陵区党委统战部工作的卜树领，因材料写得好获得赏识，后被调到区委办公室工作。先后历任科长、街道办事处主任、党工委书记、区发改委主任后，卜树领被调往广陵新城先后担任建设办公室主任、管委会主任。

　　在别人看来，年轻有为的卜树领仕途可谓一帆风顺。然而，自视甚高的他本人却不这样认为。他总是与周围比他升迁快的干部比较，越比越感到难掩的失落。

　　早在1999年，卜树领便被提拔为街道办事处主任。然而，他在正科级岗位上却一待就是11年，直到2010年才被明确为副处级。其间，看到昔日的副手和继任者相继被提拔重用，卜树领心中产生了些许失落的苦味。“再加上组织上2000年送我到省委党校第9期青干班学习了半年。之后的三五年里，几乎其他同学都走上了县处级甚至市局级领导岗位，自己产生了很大的挫败无能之感……”

　　2007年，扬州市开发广陵新城，卜树领兼任广陵新城建设办公室主任。为了让他集中精力做好繁重的新城开发工作，组织上免去了其发改委主任的职务。他没有体会到组织上把年富力强的他放到艰苦岗位上锻炼这一良苦用心，反而认为是把他“贬”到一个没人肯去的地方去吃苦受罪。

　　“2007年下半年突然免去我发改委主任的职务，说是为了保证我的工作精力。我从政府部门序列排名第一的职位，　一下子到一个非常设的临时单位，面对的是租来的两间房、抽调的几个人、十几万块钱的财务，产生被边缘化的强烈失落感。因为当时广陵新城还不被看好，总指挥都没到位，也看不到被重视的希望……”卜树领告诉办案人员自己当时的想法。

　　更令他感到愤愤不平的是，抽调到其他园区的一名政府部门负责人，不但没有被免去原单位的职务，不久反而还升为副区长。这更加重了卜树领“人走茶凉、无人理睬”的失落感，觉得自己是一个无人过问的“弃儿”。

　　广陵新城的荒芜落寞，与卜树领之前在发改委时的前呼后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一段时间，他的心情非常消沉。在极端的苦闷烦恼中，他只好借读史书消愁。

　　曾国藩有一首写给其弟曾国荃的诗：“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卜树领读了后感慨万千、五味杂陈。这些复杂的心态又使他萌生了“仕途不行奔钱途”的念头，滋长了贪图享受、及时行乐、讲阔气、比排场的习气。

　　●警示一

　　当官为了什么？是做人民的好公仆，干一番事业、为人民谋福祉，忠实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还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这是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必须认真考虑清楚的问题。“官念”一旦想歪了，人生航船的方向就会发生偏差，就会很容易误入歧途，造成樯倾楫摧的悲剧。

　　分配失衡

　　“我表面上讲奉献、提要求，其实也产生了收入分配不平衡的心理。”

　　广陵新城的建设采用一级土地封闭运营的合资开发建设模式，管委会下设广陵新城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与天津泰达南京新城股份有限公司以45:55的股份比例合资成立扬州泰达发展建设有限公司。

　　公司的薪酬机制分为外来企业派出人员市场化薪酬和政府派出人员兼职不兼酬两种。外来企业派出的高管年薪可达几十万元，中层管理人员亦有十几万元；而卜树领兼任扬州泰达公司副总经理，其收入还不如合资企业的中层副职管理人员。收入和待遇上的悬殊又使得卜树领心理严重失衡。

　　“在实际工作中，除规划、策划、招商、设计等创新型工作外，大部分都是既苦又累的基础性工作。我们政府派出人员由于情况熟、有依托，往往做了大量苦脏累的工作，而收入却不多。”卜树领向办案人员坦言，“有不少同志有想法，我表面上讲奉献、提要求，其实也产生了收入分配不平衡的心理。”

　　正如他后来所交代的那样：“这些错误的心理产生了错误的行为取向。表面上执行规定讲原则，暗度陈仓搞‘堤内损失堤外补’，在一些商人的殷勤奉承下越走越远……”

　　据统计，从2007年至2010年春节期间，卜树领先后收受扬州泰达公司总经理特别奖现金37万元，收受有关乡镇、街道、村和部门礼金合计21万余元。他认为这些奖金和礼金都是对自己“应该得到而没有得到的合理补偿”，便也就收得心安理得。“一旦自跨善恶、是非、功罪的巨大鸿沟，对党纪国法都会漠然置之甚至浑然弃之，想自己得失明显多了，当时虽仍有一股不服输的工作干劲，但收取的不义之财却越来越多……”

　　办案人员告诉笔者，在2004年至2010年间的春节、端午节、中秋节，他先后收受有关拆迁公司老板送的现金20多万元，收受承接广陵新城绿化工程的老板好处费17万余元，多次收受有关评估公司所送的现金共计9万元。

　　更让卜树领感到心理不平衡的是，工作中接触到一些一夜暴富的老板，这些人论智商和才干都不如自己，就是胆子大，敢“赌一把”。这使他错误地认为：这个社会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规规矩矩的人没本事，老老实实的人没出息。所有这些错误的想法，都为他后来大肆收受贿赂埋下了伏笔。

　　●警示二

　　市场经济社会充满竞争，人与人之间也难免会相互比较。但关键的是，要看比的是什么。如果比贡献、比付出、比品行、比人格，就会比出干劲、比出激情、比出勤政廉政、比出高风亮节，越比心态越健康。如果比财富、比享受、比排场、比风头，就会比出贪欲、比出堕落、比出纵欲无度、比出利令智昏，越比心态越灰暗，最终便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交友不慎

　　这对“有福同享”的好友还做到了“有难同当”，符某某东窗事发后，卜树领的受贿问题很快大白天下。

　　长相文静的卜树领平时好读史书，给人的印象是一介书生，平时应该谨言慎行。但是，案发后，其受贿行为之胆大妄为却使许多人大跌眼镜。

　　据办案人员介绍，卜树领先后数次在咖啡馆收受施工方老板符某某24万元、50万元、50万元、40万元、70万元……装着那么多现金的手提包，他一次次地接过放在汽车后备箱里，居然若无其事。

　　一方面，卜树领认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为他人，他人为我。没有我，老板们做不到工程，赚不到钱。他们赚了钱，当然不会忘了我。”另一方面，卜树领也不是什么人的钱都收，只有“可靠”、“保险”的人送的钱才收。

　　卜树领在接受调查时说：“我收取违纪违法礼金的来源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有特殊关系的人我是不来往的。”在这些有特殊关系的人中，有老乡发小，有合作利益捆绑者，有家中的世交。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又是自愿送钱的，肯定不会东窗事发。

　　然而，恰恰就是这些“安全”的人，把卜树领推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卜树领先后共收受符某某234万元，占了他收受贿赂金额的大头。由于符某某符合卜树领圈定的“老乡发小”、“合作利益捆绑者”、“家中世交”这几个要素，卜树领认为收受符某某的钱财“比较保险”、“安全系数高”。

　　符某某与卜树领是同乡，多年世交。他见到卜树领当上广陵新城管委会主任后，觉得机会来了，便涉足工程建设领域，找到卜树领帮忙，要求承建广陵新城某土建安装项目。

　　符某某一开始挂靠的公司因资质、业绩等方面不符合要求未通过资格预审。后来，该项目因原中标人弃标而要重新组织招标，卜树领授意符某某另找一家资质、业绩较好的公司挂靠。由于卜树领事先打了招呼，招投标代理公司有关人员心领神会，就对符某某泄露了标底，并“指点”符某某另找两三家公司陪标。最终，在卜树领的干预下，符某某毫无悬念地顺利中标。后来，在施工过程中，符某某承建的这项中标价为5000多万元的工程，造价又变更为7000多万元。

　　从中获取暴利的符某某自然不忘“投桃报李”。用符某某的话说：“我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应该‘有福同享’。”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对“有福同享”的好友还做到了“有难同当”，符某某东窗事发后，卜树领的受贿问题很快大白天下。

　　●警示三

　　“慎交友”，是每一位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必须认真对待的重要问题。人不能不交友，关键是交什么样的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真正的朋友关系绝不是酒肉朋友，更不会是以利而交的金钱朋友。金钱关系不是朋友关系，而权钱交易更是朋比为奸。一个人能用金钱收买你，就一定会为了金钱出卖你。党员领导干部对身边形形色色口蜜腹剑的“朋友”、“哥们”、“兄弟”，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

　　掩耳盗铃

　　“要严格执行廉洁自律的有关规定，就会把自己逼到死角，不能和任何人打交道，什么工作也开展不了。”

　　卜树领告诉办案人员，他一开始收受了别人一块价值3万多元的名贵手表和存有2万元的银行卡，内心也有被玷污清白的负罪和内疚感。有一次看了扬州市纪委拍摄的警示教育片后，也寝食不安了好几天。然而，过了一阵子，他看到周围没有任何变化，便没有选择退还赃款赃物，而是不断编造“合理合法”的理由来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感，放纵自己在违纪违法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给我送礼金的这些单位，做工程是通过依法招投标来的，拆迁评估也是按工作业绩给机会、按政策核定给费用，合资合作更是依据公司法按股份分配利润，我没有给他们另外谋取其他利润或者非法收益。”卜树领如此安慰自己。

　　卜树领安慰自己的另一招，则是把自己的问题归咎于工程建设领域的一些“潜规则”上。

　　他曾向办案人员引用一首古诗来说明“做人难”：“做天难做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行人望晴农望雨，采桑娘子盼阴天。”既然天也有为难的时候，更何况人呢？他错误地认为：“要严格执行廉洁自律的有关规定，就会把自己逼到死角，不能和任何人打交道，什么工作也开展不了。和老板们打成一片，也是打开工作局面的需要。”

　　随着收受贿赂的数额不断增多，卜树领内心的负疚感反而减轻了。有的时候，他帮了别人的忙，别人如果没有回报或者回报少了，他还会认为对方“不懂规矩”。渐渐地，他从收受贿赂转向了明目张胆的索要。

　　然而，卜树领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最终只能是饮鸩止渴，加速自己的毁灭。东窗事发后，他才如梦初醒：“所谓的自我安慰，其本质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对金钱贪婪占有的毫无厘头的借口，其表象也是为了遮盖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慌张，其心理更是为了安慰自己日益苍白荒凉的心灵少受真理、正义、良知的拷打。”

　　一念之差，得失天壤之别。卜树领最终也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他在忏悔书中表达了对亲人的思念：“不知父亲的心脏病会不会发作？母亲癌症开刀的刀口疼不疼？姐姐的精神病有没有犯？还有岳父老年痴呆、岳母年迈多病，所有的家庭重担都压在妻子一个人孱弱的肩上，身在同城，却遥如星河……”

　　●警示四

　　卜树领曾痛心疾首地说：“侥幸是祸根，侥幸是魔鬼。心存侥幸，这确是悬崖绝路、末路穷途……”祸患常积于忽微。在腐蚀与反腐蚀的战场上，到处弥漫着看不见的炮火硝烟，晃动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而许多所谓“合理合法”的“潜规则”，更是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陷阱。党员领导干部如果缺乏防范意识，放松警惕，甚至像卜树领那样谋求自我安慰，就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很容易坠入违法犯罪的深渊。（壬寅）